山东省农业科学院畜牧兽医研究所与某某侵权责任纠纷二审民事判决书

山东省济南市中级人民法院

民 事 判 决 书

（2017）鲁01民终7049号

上诉人（原审被告）：山东省农业科学院畜牧兽医研究所，住所地济南市。

法定代表人：黄保华，理事长。

委托诉讼代理人：张彩云，山东海中洲律师事务所律师。

委托诉讼代理人：刘昭华，男，1986年8月10日出生，汉族，该单位员工，户籍地山东省青州市，住该单位宿舍。

被上诉人（原审原告）：***，男，l997年6月15日出生，汉族，无业，住济南市。

委托诉讼代理人：徐民，山东贤关律师事务所律师。

上诉人山东省农业科学院畜牧兽医研究所（以下简称农科院研究所）因与被上诉人***侵权责任纠纷一案，不服济南市历城区人民法院（2016）鲁0112民初3955号民事判决，向本院提起上诉。本院依法组成合议庭审理了本案。现已审理终结。

农科院研究所上诉请求：1、撤销一审判决，驳回***的诉讼请求。2、一、二审诉讼费用由***负担。事实与理由：一、***的诉讼请求已超过诉讼时效。一审判决以***曾多次向农科院研究所主张权利，截止4月仍处于治疗状态，损失数额无法确定，不具备行使权利的全部条件，故不存在超时效的问题。与事实不符，于法无据。其一，《民法通则》规定的身体受到伤害要求赔偿的诉讼时效为一年，是自确诊之日起计算，不是从治疗终结之日起计算，一审判决按治疗终结计算时效于法无据。其二，***姐姐主张与张果平通电话的时间是2014年8月16日，此后既未找张果平也未找农科院研究所。***确诊的时间是2014年8月11日，至2016年6月21日立案起诉已超过一年诉讼时效。二、***感染布鲁氏杆菌病是***擅自闯入农科院研究所科研用羊养殖一场所所致，全部责任在***，与农科院研究所。农科院研究所科研用羊的喂养实行封闭喂养，饲养人员实行吃住在羊场，除科研人员和饲养人员外严禁其他外人进场。一审判决认定“农科院研究所作为养殖科研单位，应按《动物防疫法》规定严格进行防疫管理，但农科院研究所未严格落实防疫管理工作，导致科研羊群、职工患染病，农科院研究所存在管理不利的过错，且***确系在农科院研究所处感染布鲁氏杆菌病，对此农科院研究所存在不可推卸的责任”与事实不符。农科院研究所羊群和饲养职工患病与本案无关，农科院研究所羊群和饲养职工患病并不一定导致***感染。***染病是***置农科院研究所“防疫重地，闲人免进”的警告于不顾，甘于冒险，擅自闯入农科院研究所科研用羊养殖场所所致，全部责任应当由***自行承担。三、一审判决对张果平垫付的12000元仅支持***认可的10000元。既然一审判决认定农科院研究所、***各负50％的赔偿责任，对这10000元中应当由***承担的50％，判决时亦应当从农科院研究所应付款项中予以扣除。四、关于精神损害抚慰金的判定，没有事实和法律根据，***感染布鲁氏杆菌病是其个人擅自闯入上诉人养殖禁区所致，过错在***，***虽感染布鲁氏杆菌病但既未致残也未影响生活自理能力和劳动能力，因此不存在法律规定的精神抚慰金的赔偿问题。

***辩称：一、原判决对诉讼时效的判定正确。（一）***提交的住院及治疗单据，从2014年9月份至2016年一直在治疗过程当中，在损失确定后提起诉讼不超过诉讼时效。（二）***的父母也因被感染布鲁氏杆菌至今先后经历仲裁、一审，至今仍在诉讼过程。权利主张过程中不可能不向农科院研究所主张其儿子的治疗费用，且农科院研究所已垫付过部分医疗费。二、原判决认定农科院研究所未严格落实防疫工作，对损害存在不可推卸的责任正确。《动物防疫法》有严格的动物防疫规定和病羊的处理办法。农科院研究所在获取国家科研经费后，未严格遵循动物防疫法实施防疫工作才导致本案帮工的***、***父母及其他在岗职工等数人均患布鲁氏杆菌；实验羊群病亡更为严重的是，农科院研究所对病羊也未按照《动物防疫法》的规定处理。其对损害后果的发生存在不可推卸的责任。三、本案法律关系应为帮工侵权。《最高院关于审理人身损害赔偿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第十四条，帮工人因帮工活动遭受人身损害的，被帮工人应当承担赔偿责任。被帮工人明确拒绝帮工的，不承担赔偿责任；但可以在受益范围内予以适当补偿。根据该法律规定，帮工侵权为无过错责任。***与农科院研究所工作人员张果平、茅厂长的通话录音，均清晰表明：农科院研究所不仅明知且默许***的帮工行为，依前述法律规定，被帮工人未明确拒绝，帮工关系成立。被帮工人应当承担赔偿责任且没有任何减轻、或者免除的法定事由。双方是否存在过错不是责任承担的构成要件。原判决判定双方按照过错分担损失，适用法律错误。农科院研究所应当承担***的全部经济损失。综上，请求法院驳回农科院研究所的上诉请求。另外关于精神损害的问题，因为布鲁氏杆菌为职业病的一种，男性患病最严重的损害后果即为影响男性的生育，在表征上体现为尿液颜色异常，这是医学常识，案发时***作为在校大学生，该病的病发对***在校期间的生活及生活学习同学关系相处均造成极大的困扰，甚至影响其今后的生活，原判决判定农科院研究所支持***精神损害抚慰金正确。

***向一审法院提出诉讼请求：判令农科院研究所支付***医疗费19797.13元，住院伙食补助费4300元，精神损害抚慰金10000元。

一审法院认定事实：2014年5月，***在五一期间到其父母所在农科院研究所养殖场，因其母患肩周炎，其父感染布鲁氏杆菌病，***遂在养殖场内帮了7天忙，无工资，后不慎感染布鲁氏杆菌病，于2014年7月中旬发病，2014年8月11日被送往济南市传染病医院，确诊为：布鲁氏杆菌病[波状热]，住院治疗43天，共花费住院费25268.13元，截至2016年4月，***治疗尚未终结，出院后仍需检查治疗,已花费医疗费共计29797.13元。

本案争议焦点为***与农科院研究所帮工关系是否成立。

***主张其与农科院研究所系帮工关系：一、依据《侵权责任法》及《最高院关于审理人身损害赔偿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第十四条，帮工侵权为无过错责任，农科院研究所明知且接受了***的劳务活动，且未明确拒绝，是***劳务活动的实际受益人，应承担赔偿责任，***提交2014年8月16日谈话录音1份（地点为和谐广场，参与人员：农科院研究所项目负责人张果平、养殖场茅厂长、***父亲高存祥、姐姐高春艳、***）、***父亲高存祥与农科院研究所劳动争议仲裁裁决书1份、户口薄1份证明***在农科院研究所养殖场帮工期间，农科院研究所负责人张果平及小茅均知悉，录音中小茅知道***小名，可知二人相处时间长，较熟悉，但二人从未明确拒绝、未劝阻、未要求***离场，而是默许***的帮工工作，在此期间与父母同时感染布鲁氏杆菌病，故农科院研究所应承担赔偿责任。二、农科院研究所对***是为其母帮忙的答辩，混淆了法律行为（帮工）与情谊行为（帮忙）的区别，两者不是同一个法律概念。帮忙是基于良好的道德风尚和善良风俗，属于情谊行为范畴，子女帮父母干活是一种典型的日常生活行为，不可能为法律所评价。本案中，董光云、高存祥与农科院研究所系劳动关系，两人与农科院研究所具有从属性，其工作内容是单位的，工作结果由单位享有。***“帮”的行为内容和结果均是农科院研究所的工作及收益范围，在农科院研究所明知、默许，未明确拒绝的情况下，***、农科院研究所间存在帮工法律关系，应按照人身损害司法解释第十四条规定调整。三、农科院研究所作为羊养殖科研单位，应按《动物防疫法》规定严格进行防疫管理，但农科院研究所获取国家科研经费后，未严格落实防疫管理工作，导致科研羊群、职工、帮工人患染布病，农科院研究所亦应对此承担责任。

农科院研究所辩称其与***帮工关系不成立，提交工资明细单7张、养羊防疫制度1份，证明在农科院研究所养羊室还有其他人员，不止***父母，***主张只有***父母与事实不符，且农科院研究所规章制度明确规定现场除工作人员外，其他人员不得进入，***擅自进入,后果应由***自行承担。针对***提供录音农科院研究所发表如下质证意见：1、录音中张果平指的“是继续治疗还是出院及出院之后一次性补偿”是指对***父亲高存祥的补偿，不是对***的补偿。农科院研究所及养羊室、张果平等从未认可承担***的医疗费，也未认可给***什么补偿，因***从何处感染布鲁氏杆菌病，农科院研究所及养羊室、张果平都不清楚。假设***是在农科院研究所羊场感染，也是***违反羊场“防疫重地，闲人免进”制度，擅自进入羊场所致，农科院研究所已尽到告知义务，但***置农科院研究所告知不顾，随便进出农科院研究所羊场的养羊区，感染疾病为甘愿冒险，责任与损失应由***自行承担。2、在该通话录音中，张果平及小茅从未认可***为农科院研究所羊场帮工，农科院研究所课题组试验用羊的喂养，雇佣的饲养人员是有工资的，不需要帮工，且农科院研究所单位实习的学生是用之不尽的，如果需要人也会在实习的学生中使用，并支付相应费用，不会没有报酬的使用人。3、关于***帮其母在羊场干活之事，干活之前***和其母都未告知，小茅和张果平都是事后听***母亲董光云说的，是在2014年8月***需要住院时，***母亲向养羊室主任张果平借医疗费时，***母亲告知她犯肩周炎，儿子来了见她胳膊疼，出于孝心帮她干活，帮的是其父母，并不是给农科院研究所帮工。农科院研究所养羊室和张果平从未安排***替其母干活，其母也未告诉养羊室和张果平其不能干活，需要人替代，如果***母亲不能胜任此项工作，按规定应解除劳动关系，***之母无权自行找人帮工。4、小茅也未安排***帮工，录音中张果平说“茅他知道”指的是茅知道张果平有段时间生病，好长时间不去羊场，不是指茅知道***帮工。小茅是外单位来学习的技术人员，不是农科院研究所厂长，他无权使用帮工，他也没有使用帮工，小茅知道***的小名，并不代表小茅让***帮工的问题。

对有争议的证据和事实，一审法院认定如下：

1、关于***主张医疗费19797.13元。***提交济南市传染病医院住院病历1宗、门诊病历2份、门诊收费单据34张、检查报告单37张、超声诊断报告4张、住院费用明细2张,证实***因感染布病住院治疗43天，共花费住院费25268.13元，截止2016年4月，***治疗尚未终结，出院后仍需检查治疗，已花费治疗检查费用4529元，共计花费29797.13元，其中农科院研究所张果平支付1万元，农科院研究所垫付1万元医疗费的事实可以佐证帮工事实。农科院研究所辩称，对以上证据真实性没有异议，但对证明事实有异议，***患布鲁氏杆菌病并非为农科院研究所帮工所致，农科院研究所从未使用***帮工。现有证据只能证明***是在2014年8月11日确诊患有布鲁氏杆菌病，但从何感染无法确定，***所谓帮工关系不存在，***主张其母患肩周炎时帮其母干活，是为其母帮工，不是为农科院研究所帮工，农科院研究所也未受益，因为***代替母亲干活，农科院研究所仍为其母亲发工资，受益的是***的母亲，后果应由***及其母亲自行承担，农科院研究所不予认可。农科院研究所未支付过***医疗费，是张果平个人给过***12000元，当时因***及其父亲都住院，***向张果平借款，张果平在课题经费里拿出3000元，后来又通过其银行卡给***打了9000元，当时说是在***母亲工资里扣。一审法院认为，***住院治疗所花费医疗费有相关发票为证，一审法院认定***共花费医疗费29797.13元，对张果平作为养羊室课题组负责人个人垫付款项，因无相关凭证予以证明，一审法院仅支持***认可的1万元，支持***主张医疗费19797.13元。

2、关于***主张住院伙食补助费4300元，精神损害抚慰金10000元。***主张住院伙食补助费按照山东省机关单位差旅标准每天100元计算43天，共计4300元。因布鲁氏杆菌病影响男性生育且难以治愈，给***生活和学习中带来极大困扰，身体和精神遭受严重损害，主张精神损害抚慰金10000元，要求法庭酌情裁定。农科院研究所辩称，***患布鲁氏杆菌病与农科院研究所无关，从***提供的出院后门诊化验检查看，经过多次细菌培养，已经无细菌生长，说明已经治愈。如果***今后生活中不注意对该病防范，是***自己的原因，本案中不存在精神损失。一审法院认为，对***主张住院伙食费100元/天，未超出法律规定，予以支持。对***主张精神损害抚慰金，农科院研究所作为科研单位，未尽到工作场所的安全保障义务，致使进入其场所的***染病，对***身心和学习造成较大困扰，甚至影响其今后生活，综合本案案情，一审法院酌定***精神损害抚慰金为3000元。

3、关于本案诉讼时效，***从未中断向农科院研究所主张权利，***姐姐多次代***向农科院研究所负责人张果平要求解决***事情，因***病情治疗周期长，检查结果仍为阳性，截止今年4月份，仍处于治疗状态，损失数额无法确定，不具备行使权利的全部条件，不存在超过诉讼时效的问题。农科院研究所辩称，依据《民法通则》，因身体受到伤害要求赔偿的诉讼时效为1年，本案已超过诉讼时效。一审法院认为，关于农科院研究所对诉讼时效的抗辩，因受害人人身遭受损害要求赔偿的，诉讼时效应当在其损失确定后一年内主张，***曾多次向农科院研究所主张权利且截止4月份，仍处于治疗状态，损失数额无法确定，不具备行使权利的全部条件，故不存在超过诉讼时效的问题。

一审法院认为，行为人因过错侵害他人民事权益的，应当承担侵权责任。被侵权人对损害的发生也有过错的，可以减轻侵权人的责任。本案中，***因其母患肩周炎，故到羊场帮忙，其系帮其母亲干活，受益主体为***母亲，***所付出的劳务本属其母亲应完成的工作范畴，农科院研究所并未因***的劳务获得额外的收益，且农科院研究所对***的帮工从未认可，***亦无直接证据证实农科院研究所对***帮工明知且接受，综上，一审法院认定双方之间帮工关系不成立。农科院研究所作为羊养殖科研单位，应按《动物防疫法》规定严格进行防疫管理，但农科院研究所未严格落实防疫管理工作，导致科研羊群、职工患染病，农科院研究所存在监督、管理不利的过错，且***确系在农科院研究所处感染布鲁氏杆菌病，对此农科院研究所存在不可推卸的责任。但***违反农科院研究所羊场“防疫重地，闲人免进”等卫生防疫制度，未经允许擅自进入羊场帮工，对染病自身具有一定过错，应承担相应过错责任，综合本案案情，本院对***、农科院研究所间责任承担比例酌定为5:5,由农科院研究所对***损失承担50%的赔偿责任。

一审法院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侵权责任法》第六条、第十六条，《中华人民共和国侵权责任法》第十五条第一款第（六）项、第二十六条，《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人身损害赔偿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第十三条、第十四条、第十八条、第十九条、第二十三条，《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第六十四条、第六十八条之规定判决：一、山东省农业科学院畜牧兽医研究所赔偿***医疗费9898.57元（19797.13元*50%)。二、山东省农业科学院畜牧兽医研究所赔偿***住院伙食补助费2150元（4300元*50%)。三、山东省农业科学院畜牧兽医研究所赔偿***精神损害抚慰金3000元。上述第一至第三项所判款项共计15048.57元，限山东省农业科学院畜牧兽医研究所于判决生效之日起十日内付清。如果义务人未按判决指定的期间履行给付金钱义务，应当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第二百五十三条之规定，加倍向***支付迟延履行期间的债务利息。四、驳回***的其他诉讼请求。案件受理费652元，由***负担364元，由山东省农业科学院畜牧兽医研究所负担288元。

二审中，各方当事人均未向法庭提交新的证据。一审法院认定的事实属实，本院予以确认。

本院认为，关于诉讼时效问题。因受害人人身遭受损害要求赔偿的，诉讼时效应当在其损失确定后一年内主张，***曾多次向农科院研究所主张权利且截止4月份，仍处于治疗状态，损失数额无法确定，不具备行使权利的全部条件。故，一审判决认定未超过诉讼时效并无不当。

关于农科院研究所是否应当承担责任的问题。本院认为，农科院研究所作为羊养殖科研单位，应按《动物防疫法》规定严格进行防疫管理，但农科院研究所未严格落实防疫管理工作，导致科研羊群、职工患染病，农科院研究所存在监督、管理不利的过错，且***确系在农科院研究所处感染布鲁氏杆菌病，对此农科院研究所存在不可推卸的责任。故，一审判决认定农科院研究所应当承担责任并无不当。

关于精神损害抚慰金是否应当支持的问题。本院认为，农科院研究所因未尽到工作场所的安全保障义务，致使进入其场所的***染病，对***身心和学习造成较大困扰，甚至影响其今后生活。一审法院结合本案案情，酌定3000元精神损害抚慰金并无不当。

综上所述，上诉人的上诉请求不成立，应予驳回。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第一百七十条第一款第（一）项的规定，判决如下：

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二审案件受理费652元，由山东省农业科学院畜牧兽医研究负担。

本判决为终审判决。

审判长　　王周江

审判员　　郭维敬

审判员　　陈　勇

二〇一七年十一月二十七日

书记员　　李　杨